一个在西藏旅行的攝影师

己经午夜了，尽管忙碌了一天，却一点睡意都没有，去年手术的右膝又开始有些脹麻了，阳台外暗暗的灯光和呼呼的车声，使我的的心情也变得莫名其妙起来。
干脆来杯郎酒坐在沙发上，抬头望着窗外，一点一滴回忆那些往事。以忘记那象蚂蚁咬般难受却又无可奈何的麻涨……


那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在夜深人静之时却是那么清晰，但是没有人能与我分担，好压抑、好沉重、如同这无常风雨时节一样，愁思万缕如飘絮。


阳光灿烂的日子又能怎样，依然没有丝毫照到我身上。　　

人生的道路上，我孤独地行走，一直没有人会留意我沉重的步履，没有人会在意我的沮丧。只有我自己独自品尝着这杯命运赐予的苦酒。


多年来，依旧是苦酒，不知会让我喝到哪年哪月？　
看着黑暗的天空：“我的人生就这般吗？”
外面车声呼吁，没有回音，星星闪烁给我以沉默。

那个下午妈突然来了，我很惊讶年事已高的她，为什么突然要坐十小时的班车、一路颠簸来到深圳看我。轻轻地责怪她怎么如此不爱惜身体千里迢迢的跑来，她只说他想我了。

我没有很当回事，让她在家里好好休息，等我下班回家。继续投入到我忙忙碌碌的工作中。母亲也没有说什么意见，只说听话的让我别忙太晚。

那天我忙到很晚，几近深夜，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，刚到门口，母亲就赶过来给我开门，我怪她这么晚怎么还不睡，她说要等我回来才睡的着。她还是跟以前一样，在老家的时候，每次我回到家，她就像这样一直等着我，亲自来给我开门，帮我安顿一番才能安然入睡。

像往常一样，我很累，回家就睡了，并没有跟她多说几句话。

第二天一切照旧，我早早去上班，午饭的时候接到母亲说身体有点不舒服，我就让她吃点药，如果实在不行我就送她上医院。我没有很在意，实在是因为妈这辈子生过的小病小灾非常多，而她是个异常坚强的女人，每次都能挺过去，我们已经习惯把她当做打不倒的铁娘子。我没有想很多，也完全不会想到再顽强的生命也终有油尽灯枯的那天，而那天居然已到眼前。

那天晚上回家看她，她好似好了很多，照旧帮我开门，跟我寒暄几句，叫我注意身体。

第三天的时候，她终于不行了，很严重，我们兄弟赶忙把她送到医院。

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她这次可能有点严重，但是也不过是住院治病，顶多开刀会好的事。

送到医院检查后，医生跟我说：人可能不行了，你们做好料理后事的心理准备。


我不信，我是真的不信，不是自欺欺人感情不能承受而不信，我真的觉得妈不可能这么快走，她是一个生命力顽强到强韧地步的人，她总能化险为夷，就算多少次说已经挣扎在生死线，我还是相信她会用自己坚定的信念把自己拉回来。

那晚，我一直陪她说话，说了一整夜。这样母子促膝长谈、知己夜话的场景，很多年都没有过了。夜色沉沉、世界静谧，我和妈轻轻的交谈着，从儿时的淘气经历，到长大后的烦恼忧愁。事无巨细，我们不知疲倦的交流着这些年的过往。她说起家里的一些家长里短，却是一种神态安然的叙述，我跟她说起这些年的辛苦，她一直劝我说要放宽心。那时候我不知道，当时的她，已是自知迟暮，用最平和的心境，在教她儿子笑对人生，今后这么长的日子，我没有她的陪伴，也要走的很好很好。

她说的更多的，还有让我照顾家里的兄长，我亦说他们有时候确实客气，跟着我做生意，做错事、惹麻烦、工作不合格，妈就一直在劝，在全心的说服我，照顾他们、接纳他们、谅解他们。

她这一生总是抱着最宽容和最关爱的心想着自己的所有子女，在人生的最后一刻，她记挂的最多的、甚至是唯一的，就是儿女们以后的人生，她给予我信任、责任，让我和哥哥们相处融洽，兄弟扶持走过漫长人生。


但是当时，我始终没有认真的相信，那是她的最后几小时。

我清楚的记得，妈说了一句话：这次，我要走了。

我仍旧很确信的告诉她，这辈子您死过很多次，每次都好好的回来了。这次也是一样，不会有事的。

我几乎深信不疑，我绝对相信我妈会像以前很多次那样，痊愈、下床、跑前跑后帮我们张罗生活琐事，深夜等在家里来给我开门。

那晚的挑灯夜话，时至今日已经成为我记忆里最温暖的一个印象，我仍旧清晰记得母亲谆谆劝慰我的语气，和周围能清晰听见的夜半虫吠。


大概凌晨四点的时候，妈说她没事了，让我回家休息好上班。

我那时候很忙，很忙很忙，第二天有一个要紧事要处理，陪了妈一夜说话，我想此时她也累了，我也得赶回去收拾收拾准备料理手头的紧急工作。

安顿她睡下，我就离开了医院，回到家冲凉、阖眼睡下，不知过了多久，就被电话铃声吵醒。
三哥来电话，妈已经弥留了。

天刚刚亮，在过去的这个夜晚，妈原来是用尽了生命最后一点力气，跟我做最后的交代，也给我一段母子间最温暖的回忆。

我飞奔去医院，看到她只剩最后一口气，在艰难着、挣扎着。

医生说，人已经要走了，你们带她回家看一眼吧。

那是我人生中难以言说的一个时刻，带着即将失去至亲的恐慌、对妈离去事实的被动接受、有点空白的大脑，我们载着母亲回家。

可惜在路上，坐在后座伴着妈的三哥说了一句：妈走了。

就这样，那个下着微雨的早晨，我眼泪簌簌而下，送走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亲人。


原来世上真的有某种神奇的东西，它让我的母亲在自知不起的前三天，反常的来深圳找我，只为了和儿子在一起度过人生的最后时光。

这种东西，我无法说清是什么，可能是一个规律、一种宇宙的心理感应、或者更煽情的说法，是天地间最伟大到无以伦比的母爱。

记忆中的妈妈，坚强、勇敢、慈爱、操劳，总有担不完的心，就像她临终前一直不忘叮嘱我善待兄弟，一直琐碎地回忆着我们兄弟的小时候，而对于一个目前来说，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和幸福，就是儿女承欢膝下、人人生活美满。

只可惜，这个时代有太多无可奈何的奋斗，有太多需要努力的理由，以至于我们不能跟父母朝夕相伴，让他们感受几世同堂的满足和幸福。

即使这样，他们还是默默地接受，并支持着我们。儿女只要觉得好，他们便好了。他们能做的，只是深夜等拼搏的我们回家，在家亮一盏灯，为我们照亮心里的路。





从那以后，每次晚上回广西老家的我，总是下意识看看楼上，却再没有人再不睡觉等着我，为我开一盏温暖的灯，为我守着一个家，为疲惫的我打开一扇门。

虽时隔十年，但这段母亲弥留前的珍贵回忆，还是让我独怆然而涕下。

我想这世间最纯净无暇、最亘古长存、最顶天立地的感情，就是父母的亲情之爱。无论何时回想起来，除了悲伤，更多的却是感动，因为你明白，世间总有过那么一个人，给你生命让你来到这个世界、给你呵护让你适应这个世界、给你家让你一生不会孤单。他们的爱已经多到浸泡了你几十年的漫长人生，纵使你会失去他们，你也知道，你今生是完整的、是满足的、是温暖的、是幸福的。

有种说法说善良的人离去后会到一个没有黑暗没有痛苦的地方，叫做天堂。因为有挚爱的人，所以有时我也会无比相信这个传说。 十年已过，人世又多一番沧桑。我想妈在天堂一定很好，笑容满面、满足安详，就像那晚我们促膝长谈，灯光下她慈爱的脸庞。

想说一段记忆，一段深埋心底很久很久的记忆。
想说起它，因为它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段回忆，一个从未对人提起过的故事，一种刻骨铭心的磨难，一场纠结反复的情伤。
这段回忆的主题，是爱情，结局，是分离。
我至今仍然清晰的记得，那是清楚的每天都能在我心里刻下烙印的十三天。

8月28号，她走了。
理智告诉我，这次应该是最后的结局，我担心了三年的事情，终于发生了。
她会永远的离开我的生活，永远的不再相见，永远的从曾经所有的温暖记忆里抽离。可是，我爱她。
我内心无数次清晰的呐喊着这句话，我很想把这句话从内心里忘记抹去，可是，它却清晰的响在我的心底，掷地有声。
人们常说爱情对于女人是生命，可是真正的爱情里，男人也同样把它视作生命。
人们也常说男人容易忘情，我的身边也常有不碰感情的男人。可是我始终觉得，物种没有完全相似，只有个体不同。
我用尽真心爱的那个人，选择了别人，离开了。
我第一次感觉我受了伤，第一次感觉到心痛的感觉，它一下下的发紧，然后好似要冲出嗓子眼，然后掉落回去，感觉到惶恐、不安、疼。
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，尽管三年来的感情都是飞蛾扑火，尽管三年来我每天都活在爱情的幸福和唯恐失去的不安里，但是，我还是没有做好准备，离开、结束、忘记。
我没有准备好，她就这样选择了放弃，走掉了。

当时我头脑是不清晰的，不能够正常的思考，更不能够劝慰自己接受现实，我发疯一样的开着车四处乱逛，开了很远很远，天色渐暗，我发现自己早已开出了深圳市区，四下无人，宽阔的路面上只有我一个人在疯狂的飞车。
不知何时，车速已经到了80迈。
慢慢的，我到了西涌。昏暗的车灯光线中，我看见曲折的盘山路和四周郁郁葱葱和的山峦。可是，我却始终没有降下速度。
我说不清的头脑里在想些什么，我被失去的痛苦完全扼住，人常说不能呼吸，我只是觉得不能思考，只剩下感官感受支配着我的一切行动，我只觉得看到窗外的景物飞快的闪过，心里会惬意那么一点。而一旦停下，就好像有什么虫子在我心里，一口一口地噬咬着我。
那种感觉，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记得。

现在想想，真的是疯了，在崎岖狭窄的盘山公路上，路边的悬崖都清晰可见，一个失去理智的人开着飞车，一不小心可能就酿成大祸。
但是当时我完全想不到这些，我找不到别的方法派遣心中的痛苦，是的，的确是痛苦。
人的一生总要有些人有些事让你体会到真正的痛苦和绝望，痛苦会让你停止思想，绝望会让你想要结束。
我说不清我当时是不是潜意识里想要结束，我只知道我最后还是一个刹车，停了下来。
除了内心不能言语的痛苦感觉，我还有一个想法：我不能放弃。
我不能放弃自己的生活，不能放弃自己的幸福，不能放弃自己的人生。
人必须不能放弃，不管遭遇多么大的磨难，多么重的压力，多么难过的坎儿。放弃的人是弱者，我清楚的明白，我必须熬过苦难，必须对得起自己。
当时我并不很清楚自己心里这个想法，但是潜意识还是指挥着我，让我想到，我不能放弃。

3号，是我预约手术的日子。
我要动一个手术，跟腱断裂，而这个手术的预约，还是之前我同她一起去的医院。
司机送我到了医院，陪我办手续做检查，这期间我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，我没有任何心情跟任何人说话，我的脑子里时而闪过跟她的过去，时而记起她说过的某句话，但是我又想不要让自己去想这些，可是大脑此时是不听指挥的。
我想起我们一起来医院检查，一起预约的今天的手术，我突然很想知道，我要进手术室了，她会记得吗？
她去了西藏，离深圳很远很远的地方，可是我还是给她发短信：我要手术了，你能来吗？
她回复说：我也很想回去看你。
我感觉我又看到了希望，跟她在一起的三年，我始终都在反复的失望和希望中活着，因为我明明知道她另有所爱，一直怕她会离开我，三年中很多时候我都以为她这次走了不会再回来，但是她还是回来了。
这次，我以为她或许还会回来的。
我还没明白那是场真正的完结。
我满心等待着她来看我，而且刚好因为医生排刀的原因，手术推迟了。

我一直跟她联系着，她也说她可能会回来的。
我心里的希望之火就这么燃了起来，虽然我知道我可能会面临一场失望，但是我还是由衷的盼望和等待着。
三年的感情，点点滴滴都涌上我的心头，越回忆，我就越感觉那些感觉不是假的，不会这么突然消失，突然失去。
我失去了她，但是我们过去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，真切的让我觉得这种失去是短暂的，是虚假的，是马上会结束的。
我只希望她回到我身边，虽然我们个过去可能千疮百孔，我还是留恋着那场感情里的所有温暖，我还是想保留住那些温暖，不愿不肯失去。
医生护士帮我做术前检查，朋友在身边嘘寒问暖，我都没有放在心上，那个时候外界的所有东西好像跟我都没什么关系，我心里唯一在意的就是她会不会回来。

5号要做手术的，我焦急的问她，什么时候回来。
她终于确定的说：她不会回来了。
就这样，我在一片麻木中做完了手术。
整个做手术的过程我都是麻木的，整个麻木不只是手术麻药造成的身体麻木，还有我的精神状态。
我早知道这是最可能的结局，她这次离开，是不会回来的，可是我还是抱着一丝奢望，现在终于走到这一步，无情的结论让我再次失去思考的能力。
当人面临重大的感情创击的时候，最开始的感觉想必都是麻木吧！需要一点时间消化、接受这个现实，需要一点时间缓一缓，慢慢接受这个冲击。
这天开始之后的四五天，我经历了我人生第一次心理磨难。
从绝望到希望，又从希望到失望，再从失望到放下，这个过程，说纠结反复痛彻心扉也不为过。
这几天，我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。
朋友来看望我，医生护士来查房，我都没有一点精神应付他们，我想我的状态像一个行尸走肉吧！但是表面上风平浪静的我，内心却像刮着一场暴风雨。

所有的时间，我都用来说服自己，她已经走了，你们已经结束了，你要放下。
但是不自觉的，却还是想起那些过去的日子，想起一些甜蜜的时刻，想起自己付出的所有精力和感情。
我始终不明白也是最痛苦的，为什么感情这个东西，可以说收就收，你所有幸福的感觉，说没就没了。你想牢牢守住的人，说没有就没有了。
一方面，我坚持的信念告诉自己，要放下。另一方面，心里全是痛苦的感觉。
忍不住想她，忍不住又抱有希望，想要找她，想要问她，可不可以回来？
就算知道再无回头的可能，还是毫无理智的去希望一切不要结束。
我纠结在这两种想法里，它们好似在相互打架，每打一下，我的头就疼一次。
有的时候，我会难以控制的抱头呐喊，有些时候，我只想躺着什么都不想，可是当一些想法不由自主的进入我的脑海，我就会突然坐起来，拼命的甩头。
那个过程，我甚至无法用语言表述，折磨、难受、痛苦、纠结。

女孩子失恋都会痛哭一场，可是我是男人，我拼命告诉自己，你不能像女人那样脆弱，你一定可以走过去，走过这场磨难。
我不知道每个经过失恋的人都有过什么感受，我的感受，就是那是场劫难。
但我明白我必须走过去。
一个真正的男人，爱就爱了，付出了就付出了，分开了就分开了，没有什么可惜，没有什么放不下，对得起自己付出过的感情，对得起你爱过的那个人，就够了。
就算有点惋惜，就算有点留恋，你也要明白前路漫漫，你必须让自己的人生继续精彩，而不是沉溺在过去的痛苦里浪费生命。
她选择了另外一个人，放弃了我。她选择了结束，不再回头，这已经是事实，事实就必须接受，如果不接受，只会让过去的事实影响现在的人生。
这些道理，我反复的咀嚼明了，反复的告诉自己，反复的让它们跟失恋的情绪做斗争。

几天而已，我却好像过了几年那么长。
几天而已，我感觉自己经过了一个可怕的心路历程，但是幸运的是，我终于还是战胜了自己，我终于决心放下。
带着心里还剩余的一点伤痛，我开始着手安排以后的日子。
我要到一个没人认得的地方，安静的度过一段时光。
虽然我决心放下，可是我还是需要时间淡忘，也需要时间休息。
我很累，不是工作累，不是身体累，心里的累，才是真正的累。
感情是最累人的一件事，所有的付出和经历，所有的过往和回忆，一旦面临结束，你会累的苦不堪言。
我处理掉了北京和深圳的生意，甚至北京的工厂，我免费转送给了一个朋友。
这些对于我来说都不再重要，在经历了这场磨难之后，我明白了最重要的是心里的感受。
能感觉到幸福才是最重要的，能感觉到心安才是最满足的。而且对于一个男人来说，我还需要更好的状态继续打拼事业。
很快的，我处理完手中的一切俗事，终于可以离开。离开当时的生活，离开当时的状态，离开那个我心碎过的地方。
9月9号，我就飞到了伊斯坦布尔。

多年过去，生活平静安稳，但是曾经我们留下记忆的那些地方，街道、咖啡馆、美食档，我却再也不踏进一步。还有那条悬崖上飞车的西涌的路，我也从不再走。
感情就是这样，就算逝去千年万年，那些让你伤过的东西，仍然会让你害怕重逢。
谨以此文，祭奠人生中第一场磨难，也献给我的朋友，善待自己，好好生活。